汤响松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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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面的小哥对吴邪直播间普天同庆的盛况一无所知，他优哉游哉地补上了这句话的下半句。

 

“我是你的粉丝。”

 

吴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哽住的呼吸一瞬间畅通无阻。肾上腺素骤降的一瞬间掩盖住了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失落。

 

总归是没有脱轨，他可不擅长处理突如其来的表白，还是当着几百万观众的面。

 

如果说这是粉丝对爱豆的表白，也说得过去。吴邪的反应反倒有点草木皆兵了。他定了定神，露出礼貌的笑容道谢：“谢、谢谢。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的粉丝里有这么好看的小哥。”

 

这话一出一箭双雕，既捧了对面的小哥化解尴尬，又将粉丝的注意力引开，弹幕的风向瞬间转变成了粉丝对各自相貌的无脑吹嘘。

 

而且，对面的小哥似乎对这句赞美也十分受用。

 

“我看过你玩游戏。”

 

小哥率先挑起了话题，聊天的内容回到了吴邪擅长的领域。

 

“真的吗？你看的哪个游戏啊？”话题熟悉，吴邪显得兴致勃勃。

 

“每个都看。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没想到这么快就把天聊死了。

 

好在小哥自己力挽狂澜：“我比较喜欢看你玩绝地求生，你枪法很准。”

 

绝地求生是吴邪最近在玩的游戏里唯一一款正当红的热门游戏，但是他玩的时间比较少，又多在凌晨，粉丝里有一部分甚至不知道他还在玩这个游戏。

 

吴邪直接忽略了小哥对自己关注程度之密切，沉浸在对方夸他“枪法不错”的溢美之词里。

 

“我也在玩，但是玩得不好。”

 

“没关系，有机会我们组队，我带你啊。”吴邪被夸得心花怒放，脑子一热就把大腿伸出来给人家抱了。

 

“好啊。”

 

对面的小哥似乎笑了一下，吴邪定睛看去，又怀疑刚才是自己的错觉。

 

说起来，聊了这么久，吴邪还没见这小哥笑过。是不是不爱笑的人都不显老？吴邪摸着自己眼角的笑纹想。

 

吴邪正愣神，屏幕上又出现了变化。

 

他和小哥的直播间顶上出现一条巨大的横幅，两侧礼花炸裂。横幅上书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——

 

恭喜【天真我邪必有用（ID20150817）】与【张家族长是我叔（ID20180305）】成为DM情人节特别活动

 

【千里姻缘一线牵】的幸运中奖主播！获得DM直播平台提供的【DM定制情侣衫×2】【DM狗年限定公仔×2】【DM十周年庆典VIP入场券×2】！祝贺两位新人！撒花✿✿✿ヽ(°▽°)ノ✿✿✿

 

这条跑马灯的横幅不仅出现在了吴邪的直播间上空，同一时段还在全DM平台的直播间刷了屏。

 

什么鬼？！

 

吴邪反复确认了三遍，确实是自己的ID中了奖，那个“张家族长是我叔”应该就是对面眉清目秀的小哥。但是，但是，但是！没有人告诉他这个活动最后还有幸运抽奖，而且奖品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啊！

 

由于这条横幅声势太过浩大，许多其它直播间的观众都点了他的ID号进来围观，眼看着右上角以秒翻新的观看人数和弹幕里清一色的“✿✿✿ヽ(°▽°)ノ✿✿✿”和“新婚快乐”，吴邪脸上终于挂不住了。

 

大家清醒一点啊！我们是两个男的，男的啊！

 

吴邪正绞尽脑汁想找借口结束两个人的聊天，对面的小哥的视线忽然偏离了电脑屏幕的中央，看向了一侧的公屏。

 

“好啊，我问问他同不同意。”这应该是在跟他那边的粉丝说话。

 

完全不受这条横幅的影响，为什么他这么淡定啊！吴邪抓狂。

 

接着，吴邪看着小哥重新看向他，神色自若，就像跟认识很久的朋友聊天一样自然：“你刚才说以后一起组队玩游戏，还算数吗？”

 

“啊？算啊。”吴邪愣愣道。

 

“我的粉丝说想看我们双排，约个时间吧。”

 

既然对面的小哥恍若无事发生，吴邪再不淡定就显得矫情了。于是，吴邪也学着他波澜不惊地屏蔽了眼前铺天盖地的弹幕，镇定道：“我随时都可以。”

 

“那我到时候私聊你，”对方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，“该让小孩睡觉了，我下播了，晚安。”

 

直到对面小哥关播吴邪都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。

 

他他他他他都有小孩了？！

 

-5-

 

到了第二天约定双排的时间，吴邪怀着复杂的心情登陆了steam。

 

昨晚关播后，小哥私聊他，发来了自己的steam账号。

 

Kylin Zhang，如果这是他的英文名，那他真名应该叫什么，张凯林？张其霖？

 

吴邪添加Kylin Zhang为好友，发去一条验证消息：我是吴邪。

 

吴邪的steam好友都是现实生活中认识的朋友，这还是第一次加网友。他转念一想，小哥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真名，于是又编辑了一条验证信息，还没发出去，对方已经同意了。

 

紧接着，Kylin Zhang发来一条消息。

 

——张起灵。

 

吴邪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，发了一个问号。

 

——我的名字。

 

吴邪对了对英文名，嗯……自己猜得蛮接近的嘛。

 

自从吴邪知道张起灵已经是一个小孩的父亲，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就怪怪的。他回想昨天这人看自己的眼神，明明是身为人父对孩子才流露出来的温柔啊！

 

而现在吴邪带着张起灵玩游戏，颇有一种教自家老父亲使用智能手机的既视感。

 

然而很快他发现他错了。

 

在张起灵30发子弹无伤8杀之后，吴邪惊了。

 

这到底是谁带飞谁啊？

 

第一把吃鸡，在吴邪意料之外。他并没有胜利之后的喜悦，反倒有点被骗的恼怒：“你不是说你玩得不好吗？”

 

“我怕拖累你，私下练过几次。”张起灵的声音透过耳麦传过来，语气谦和有礼，吴邪竟生不起气来。

 

只是，一般人练几百次恐怕也不一定能有这样的枪法……

 

接下来的几把，吴邪打起精神投入游戏，两人的合作竟然出奇地默契，张起灵对环境的观察力和敏锐度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，吴邪则凭着天赋异禀的好运气和金手指，捡装备跟开挂一样。再加上两人枪法不相上下，张起灵准确无误地报出敌人的方位，两人前后夹击，左右包抄，合作得天衣无缝，根本不像第一次双排。

 

吴邪好久没打过这么酣畅淋漓的局，观众也看得十分过瘾，甚至有人在直播间询问Kylin Zhang是不是主播，打听他的房间号。

 

吴邪看见了不由失笑：“小哥，我粉丝在问你直不直播游戏。”

 

“不直播。”对方言简意赅。

 

吴邪朝着镜头耸耸肩表示他无能为力，一分神，耳机里就传出张起灵低促的声音：“吴邪！”

 

吴邪赶紧看向屏幕，游戏里他站的位置靠窗，被人从窗外打了一枪，吴邪低骂一句，张起灵跑过来扶他，冷却时间还有3秒的时候，吴邪突然听见张起灵说了一句：“来了。”

 

“那怎么办？”吴邪问。

 

“不急。他们进不来。”

 

张起灵扶着吴邪没动，三秒的治疗时间结束后，他松开手往二楼跑，让吴邪在原地埋伏。

 

“两队人，你负责前门，我上天台。”

 

吴邪无条件服从。这么多局下来，他对张起灵的侦查能力深信不疑。

 

这局结束后，趁着游戏loading的空档，吴邪怀着好奇虚心求教：“小哥，刚才你怎么知道是两队人啊？”

 

“两辆车，发声方向和频率都不一样。”

 

“我靠，两个能一起听出来？而且那么远。”吴邪在窗户下边蹲了十来秒才看见敌人冒头。

 

可怕的是张起灵在更早的时间就察觉有人靠近了。

 

“有技巧，不难。”张起灵对此习以为常。

 

“真的吗，怎么办到的？”

 

张起灵沉默了片刻，“一两句话说不清楚，你来我家吧，我教你。”

 

“啊？”吴邪愣了。这么突然？

 

两个人昨天才第一次见面，今天才第一次玩游戏，这就要到小哥家登门拜访了？

 

他们还没熟悉到这种地步吧。

 

直播间的网友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，弹幕里的粉丝比当事人还激动。

 

【两大枪王现实中合体！！！求直播！！！】

 

【要约会了吗天哪我们天真终于谈恋爱了】

 

【第一次见面就去家里这样真的好吗是的好极了！】

 

【睡他睡他睡他睡他睡他睡他睡他睡他】

 

【天真菊花不保】

 

【小哥太会撩了手段之高在下五体投地】

 

【这就要领回家了？小哥稳[赞][赞][赞][赞][赞]】

 

【冈本超薄001的好用，注意安全】

 

……

 

即使没有这些捕风捉影的弹幕，吴邪也不大愿意去，但求教是他先开的口，张起灵也丝毫没有藏私，如果这时候吴邪拒绝未免太过明显。

 

“这不太好吧……太打扰你了。”吴邪找了一个委婉的说辞。

 

“我一个人住。”

 

“一个人？你昨天不是还在哄小孩睡觉吗？”

 

“堂弟的孩子，我昨天借宿在他家。”

 

吴邪难得沉默，张起灵反应过来，声音忽然变了调：“你以为那是我的孩子？”

 

吴邪尴尬的笑了两声。

 

“我单身。”张起灵说，停顿了一会，他接着说，“而且我不会结婚。”

 

不会结婚？恐婚吗？还是受了情伤？吴邪八卦的小脑瓜飞速转动，一看张起灵这张脸就容易招桃花，有几个刻骨铭心的过去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
 

吴邪识相地没有多问，揭人伤疤的事他不屑去干，打了个哈哈把话题揭过去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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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邪登门学艺的事最终还是定下来，两人都在B市，而且张起灵家离自己家很近，出了小区只需要步行10分钟。

 

吴邪出发前，张起灵给他发了一条微信。

 

【帮我带一沓草稿纸。】

 

私下聊天的时候，吴邪才知道ID【张家族长是我叔】不是张起灵，是他上高中的小侄。和吴邪连麦那天，张起灵正在直播讲解他小侄数学卷后的几道大题。

 

吴邪联想了ID的名称：“这个ID是‘张家族长是我叔’，你又是他的叔叔，那么你是……”

 

“……一个小家族的族长。”

 

吴邪：“……厉害了。”

 

吴邪还了解到，和张起灵玩游戏的那天，张起灵说不直播，不是在装高冷，而是他真的不是主播，只是学校放寒假，他来监督小侄的功课。

 

吴邪听说他还在校，联想了他的年龄：“你是博士生吗？”

 

“大学老师。”

 

吴邪再次联想了他的年龄：“ ……牛批。”

 

张起灵穿着一身休闲服给吴邪开了门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“见面”，吴邪腼腆地朝他笑着打招呼：“嗨。”

 

张起灵露出了吴邪认识他以来第一个微笑：“进来吧。”

 

真人比镜头上更好看，吴邪暗暗想。

 

进了门，张起灵指着吴邪手里一大袋子水果问：“这是什么？”

 

“拜师礼啊。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，每样都买了一点。”吴邪挠挠头，不好意思地说。

 

“草莓，”张起灵忽然说，“我喜欢吃草莓。”

 

张起灵一本正经地回答反倒闹得吴邪不知怎么接话，幸好张起灵说完这句就让吴邪随便坐，自己进厨房给他倒水去了。

 

吴邪趁机四处打量了一下张起灵的住所，一目了然的两居室，陈设简洁干净，走禁欲路线，与张起灵本人的性格十分相符。

 

张起灵把其中一居室改成了书房，书柜里陈列着吴邪看标题都头痛的计算机方面的书。张起灵的书桌大得出奇，一边放台式电脑，一边铺着宣纸，吴邪才知道张起灵还写得一手好字。

 

职业使然，吴邪留心了一下张起灵的电脑配置，心叹对方不愧是计算机专业的高材生，配置都是顶端的，而且是自己组装。

 

吴邪在这台顶级配置的电脑前玩了一下午的模拟吃鸡游戏。张起灵抽时间做了一套程序，提取游戏里各种声音，专门为吴邪做听力训练。吴邪感动得热泪盈眶，上完课主动给张起灵洗了一碗草莓端过来，殷勤奉上。

 

张起灵揉了揉他的头：“徒儿乖。”

 

吴邪只觉得被张起灵摸过的头顶特别烫，烫得脸颊耳朵一并都红了。

 

长得帅的男人温柔起来真是要人命，吴邪想。

 

吃完草莓，张起灵说等下他有个直播要做，继续讲昨天没讲完的几道数学题。吴邪正要开口告辞，张起灵看出了他的意图，按着他坐下：“你等我会，马上好。直播完我和你说件事。”

 

张起灵直播的时候吴邪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，为了不打扰他，他把声音调到了最小。书房和客厅之间隔着一层玻璃，吴邪看着看着电视，眼神就不由自主地跑到张起灵身上去了。

 

张起灵坐在书桌前，背脊挺得笔直，微低着头，侧脸线条流畅，说话时嘴唇偶尔会弯出弧度，特别像在门口他对着吴邪笑时的模样。

 

之前吴邪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词形容张起灵，此刻不知怎么的，忽然灵犀一闪。

 

如果非要找一个词语去形容张起灵，就是仙。

 

特别是他现在穿着白衬衣，袖子松松挽到手肘，伏案低眉那一刻的清冷从容。

 

他像遗落在人间的散仙，怀揣着许多秘密，却敛尽锋芒。

 

初见以为他是一碗水，哪想到越深入了解，越觉得他是一汪深潭。他教吴邪辨别游戏声音的技术，绝不是针对游戏练成的。吴邪追问之下，张起灵才说他当过兵。

 

大学老师、退役军人、游戏大神、书法家、一族之长。

 

风马牛不相及的名号在他身上完美融合，吴邪看得出神，越来越觉得张起灵这个人，很有故事。

 

吴邪神游天外的后果就是，张起灵叫他的时候，他正带着一脸玩味的微笑望着张起灵。张起灵不由得愣了一下，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：“吴邪。”

 

“啊！”吴邪如梦初醒。

 

“草稿纸。”

 

草稿纸放在客厅的桌上了，吴邪窘迫地抓起纸送进书房，递给张起灵的时候瞥了一眼手机直播画面。

 

张起灵用的是手机直播，镜头里照例只露出演算纸和他的手，吴邪可以放心大胆地窥屏。

 

没想到一眼就在弹幕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。

 

【刚才瓶仔叫的是吴邪吗？】

 

瓶仔是张起灵粉丝给他起的昵称，来源于他小侄某次在直播间的一句吐槽：“我考试不及格都找小叔签字，因为他懒得开口训我，大多数时间都像一个闷油瓶。”

 

于是，瓶仔的外号渐渐传开了。

 

【哪个吴邪？DM官方钦点给瓶仔的官配？】

 

【不是吧，天真怎么会在族长家。应该是家里保姆？听声音叫的是吴姐啊。】

 

【天真之前直播说来找瓶仔啊】

 

【绝对是吴邪！以前你见过族长家有小侄以外的陌生人吗？而且除了吴邪以外，族长还邀请过谁去他家！百分百吴邪！】

 

【前面的说得好有道理，我竟无法反驳】

 

【前面真相了✿✿ヽ(°▽°)ノ✿✿】

 

【我们闷油瓶要被撬开口了吗好激动】

 

【族长，送草稿纸的是谁，求告知】

 

【族长，送草稿纸的是谁，求告知】

 

【族长，送草稿纸的是谁，求告知】

 

……

 

吴邪暗暗擦了一把冷汗，这观察能力和分析水平，果真是粉随爱豆，文化人的粉丝就是不一样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