汤响松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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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邪转院之后一直被困在病房里，病床都快被他躺出一个坑了，也没见着张起灵人影，打电话也没有人接。吴邪以为他一时冲动惹恼了族里的长辈，被扣住了。吴邪按捺着满腔愁绪，寝食难安地等了三天，没等到张起灵，却等到了来自公司的一个消息。

 

公司每年都会安排内部人员出国培训，以往只有正式员工，今年不知为何，新增了优秀实习生的名额，实习生名单里有吴邪。

 

潘组长打来电话，问吴邪有没有护照。

 

吴邪的护照是高三毕业之后，为了和张起灵出国旅游办的，结果出游计划还没来得及实现，家里就出事了。

 

护照还在有效期内，吴邪照实和组长说了以后，问他：“是要去国外出差吗？”

 

“比这个好多啦，”潘组长的语气听起来很兴奋，“吴邪小朋友，恭喜你成为本公司第一批出国接受培训的优秀实习生！明天病假结束了吧？回公司跟我去办签证。”

 

“什……什么？”吴邪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
 

潘组长以为他高兴坏了，笑骂了声“傻小子”，乐呵呵道，“什么什么啊，明天9点准时到公司，我等着你。”

 

吴邪茫然地举着手机，电话挂断后的忙音不断地刺激着他的耳膜，他花了好大劲才从乱糟糟的脑子里寻出一丝清明。

 

出国培训，对他来说是一个无比珍贵和难得的机会，但是，这个机会来得太不是时候了。

 

他提出的想法，张起灵还没有表态。他必须等到答案，在此之前，他哪里都不去。

 

 

张海客刚给吴邪办完转院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，就被族长私人房产经理人发来的邮件吓得一口气没提上来。

 

邮件很简单，只有寥寥几句话，每个字他都认识，怎么连在一起他就看不懂了呢？

 

H城西郊0305-0331号商业住宅紧急拆除决定书？

 

张海客再三确认后，倒吸了一口冷气。决定书上白纸黑字，写的就是族长当宝贝似的供着的那栋破居民楼，突然要拆，还是3天后？

 

这些年，张起灵陆陆续续买断了这栋居民楼所有的房产，不出租不改造，就那么放着，居民楼实则成为了一座名副其实的空楼，几年前张海客进去过一回，印象深刻。在那里，他见到了张起灵的过去。

 

或者说，张起灵和吴邪的过去。

 

张海客有些明白族长将这块地方据为己有却极少触碰的原因，心想这么放着挺好的，虽然每年不知道流失多少利润，但是并非所有东西都能用金钱衡量，回忆不能，感情不能。

 

但是族长突然要把这栋楼拆掉，是什么意思？

 

张海客怀着满腔疑问回复了经理人，拆迁需要的一部分证件在他那里，马上送过去。既然这个消息是通过经理人告诉他的，代表族长并不想让他直接经手此事，他也无权过问。

 

 

第二天，潘组长在公司里见到吴邪的第一眼就皱起了眉头：“这几天你是在养病还是在加班啊，怎么反倒憔悴了不少？”

 

吴邪尴尬地朝潘组长笑了一下：“组长，那个培训需要多久啊？”

 

“一般是一年吧。”潘组长按照大BOSS交代的话一字不差地回答。其实以往的正式员工培训只有三个月，毕竟公司还是要靠压榨员工吃饭的。

 

“这么久……什么时候走？”

 

“下周。”

 

吴邪不安地摩挲着衣角，试探着问：“那我能不能放弃这个名额？我不去了。”

 

“你说什么？”潘组长惊讶地挑了挑眉，语气也冷淡下来。

 

吴邪咬牙重复一遍：“我不去了。”

 

潘组长这下知道为什么办个签证还要大BOSS亲自找他督办了，感情这就是个烫手山芋嘛！他拧起眉毛，粗眉大眼的长相此刻更加显得凶神恶煞：“你当这是过家家呢？说不去就不去了，公司外派进修，是强制性的学习任务！你不培训，实习期就过不了，等着被淘汰吗？”

 

趁吴邪被这几句话吼得愣神的空档，潘组长拉着他上车直奔签证处。他身上担着老总交代的任务呢，今天说什么也要让吴邪把签证办了，不然白浪费了老总专程安排的“VIP签证待遇”。

 

出入境管理处的人早早地等着了，潘组长拉着吴邪进去，不由分说地把吴邪按在座位上：“给他办签证！”

 

吴邪挣扎着站起来，被潘组长一把按下去。

 

硬的不行就来软的，潘组长按住吴邪的肩膀不让他动弹，弯下腰直视着吴邪的眼睛，语重心长道：“小吴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想去，但是，出国培训的机会只有一次，你是实习生，机会更加难得，孰轻孰重你要考虑清楚。而且，公司申请的VIP签证通道只剩今天一天了，咱们先把签证给办了，这样就算最后你改变主意了，也不会耽误全公司的行程，你说对不对？”

 

吴邪没有理由拒绝潘组长的提议，半推半就把签证办了下来，心想必须得快点联系上张起灵。

 

 

谁知道当天晚上，多日音讯全无的张起灵就主动联系了吴邪。

 

“明天早上十点，西郊XX路口，我等你。”

 

如果吴邪当时留个心眼，深究一层，不难发现这一切环环相扣，精巧得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一场戏，只等一无所知的他来入局。

 

 

第二天是个周末，吴邪早早起来拾掇了一番，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，步履轻快地赴约。

 

他不清楚张起灵把地点选在出租屋的路口有何用意，自从四年前突然分开，吴邪再也没有回两个人曾经同居的小屋子里看过，好几次路过西郊，远远望见一片高楼大厦里突兀的破败居民楼，心脏就像被揪住了一样，很长一段时间不能顺畅地呼吸。

 

如今再去，心境截然不同。青春期独有的炽烈和冲动宛如盛夏最浓烈的色彩，泼在回忆的画板上，明媚得叫人挪不开眼。四年光阴如水，日复一日地冲淡记忆里鲜艳的颜色，吴邪以为，他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青春，就要在时光绝情的冲刷中褪色成死气沉沉的黑白了，却没想到还能有这样一天，和张起灵一起为两个人的以后提笔着墨。且不管这以后能有多久，相守一刻便有一刻的欢喜。

 

张起灵到得比吴邪还早，站在秋风，长身玉立，背景是爬满藤蔓青苔的深绿色墙壁。吴邪远远地看见他，恍惚一瞬像是回到了四年前，张起灵站在路口等他放学的时候，心里又酸又胀。

 

往事不可追。

 

吴邪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张起灵跟前，惊讶地发现他这两天瘦了不少，眼底下浮着一层淡淡的青黑，走近他甚至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烟味。

 

张起灵吸烟吴邪是知道的，但他不上瘾，只有压力大的时候才会抽一根缓缓神。吴邪这么远都能闻见张起灵身上的烟味，不知道他这两天抽了多少。

 

“怎么回事？”吴邪敛了笑，皱着眉头问。

 

“跟我来。”张起灵不回答他，拉起他就走。

 

张起灵带着吴邪爬上了旧居民楼对面的商场天台，从这里望过去，可以把整栋破旧的居民楼尽收眼底，包括隐藏在挤挤挨挨的楼层之中的，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屋。吴邪发现居民楼已经被蓝色的围挡圈了起来，很多戴着安全帽的工人在周围走来走去。

 

吴邪心下奇怪，正要问张起灵，后者食指抵住嘴唇，示意他不要说话。

 

十点十分，时间到了，楼底下响起一道从喇叭里传出的瓮声瓮气的命令，接着，眼前的居民楼在震耳欲聋的轰隆声里坍塌，烟尘四起。

 

吴邪震惊地看着这一切，爬满了绿色爬山虎的灰色墙壁像一块发了霉的豆腐，软趴趴地塌陷下去，在漫天的灰尘里碎成七零八落的小块，短短几秒钟过后，这栋承载着他所有青春记忆的小房子在逐渐消弭的爆破声里，被夷为平地。

 

什么都不剩。

 

吴邪张着嘴巴，僵硬地扭过头去看张起灵。

 

后者宛如一尊雕塑，冷漠无情地目睹这一切发生。

 

吴邪突然明白。

 

张起灵知道这一切，甚至，他可能策划了这一切。

 

他把他带到这儿，就是为了让他亲眼见证这里的毁灭。

 

可是他又不明白，为什么呢？

 

就算张起灵不答应他，又何必出手毁掉这里！

 

他们唯一干净的、无辜的回忆。

 

吴邪的脑子也像爆破过一样，成了一锅烧焦了的浆糊。他看着张起灵，张起灵的表情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陌生。

 

张起灵冷冷地收回目光，看向吴邪，情绪掩藏得恰到好处。

 

只有他本人知道，他是怎样动用权利将这块寸金之地完好无损地保留了四年。视若珍宝，小心翼翼。

 

如今站在最高的楼顶，与他四年里肖想无数遍的人一起。

 

却并非为了追忆似水年华，而是亲眼见证他们的回忆在雷管重重绑缚之下炸得粉身碎骨。

 

一切尘埃落定。

 

只要他坚定地迈出最后一步，丢下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 

 

“吴邪。”

 

“对不起。”

 

声音没有颤抖，张起灵此刻无比庆幸自己天生具有控制情绪的能力。

 

“我不能接受你做地下情人的建议。”

 

“我喜欢你，吴邪，所以我不能够接受最后还要失去你。”

 

“长痛不如短痛，就到这里吧。从哪里开始，就从哪里结束。这个地方，没有存在的必要了。”

 

 

吴邪不知道的是，张起灵说出口的每一句话，都并非本意。

 

他想说的是。

 

毁掉这里，比自毁令我痛上百倍。

 

我毕生所愿，是和你共度余生，于万人之中并肩，迎接世人坦荡的祝福。

 

重逢以来，我从未奢求最后能留住你。因为每一秒相守的实质都是在失去，我比谁都清楚这是一场末日贪欢，是场空欢喜。

 

只走到这里远远不够，如果可以，我想陪你多走一步，再走一步。走到垂垂老矣，白发苍苍，走完我们应该享有的一生。

 

只是他一个字都不能说。

 

他甚至不能流露半点犹疑的情绪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邪愣在原地，一动不动地听完了他口是心非的回答。之后，吴邪的视线越过他，望着变成废墟的建筑残骸，沉默许久，直到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。

 

没有质疑，没有愤怒，没有怨恨。吴邪眼睛里什么都没有，所有的情绪随着高楼坍塌一并埋在残垣断壁之下，只余一片荒芜的灰败。

他笑了一下，轻轻地说了一句话。

 

“张起灵，你够狠。”

 

 

文/三亏少女

TBC.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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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话说：不要觉得老张炸楼极端啊！后面会解释原因的，这章也间接解释了一丢丢...别怪老张自作主张不跟吴邪共同面对问题什么的，老张没有上帝视角，不能预估接下来的危险，所以只能用最保险的手段保护吴邪，体谅一下老张护妻的辛苦吧TAT

我拿手里四十米长刀保证这真的是最后一个虐的副本了，扛过这关就通关啦，再出幺蛾子我拿手上这把刀切腹自尽！